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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3/9/12 18:42:15 人气: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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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你的眼神
你的眼神
三毛记不清这路车他已经坐过多少遍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隔着窗子他能看见上下车的人。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就是有座位他也不坐，到不是礼让三先，用他们的行话说那是为了工作。
三毛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对于这些上上下下神态各异的人来，三毛能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谁穷谁富，那些人迟钝粗心，哪些人矜持小心，哪些人是他们的目标，哪些人千万动不得。
这两天他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在跟自己的另一半做斗争，他现在甚至痛恨以前的自己，觉得自己跟畜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天天跟动物一样活着而已，对于身边的一切无动于衷。
盯梢，掩护、下手，撤退。盯梢要细致耐心，下手要快捷迅速，收工要悄然不知，那才是最高境界。
三毛曾经在得手后看见老太太捶胸顿足呼天喊地，哭得死去活来，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重病在床的母亲，他真不忍心拿走老人给孙子看病的钱，可钱同伙已经拿走了，他后悔也没有办法，他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车一停他就逃也似的走了。
三毛也让人打过，打得很重，几乎踢断了筋骨。之后他就没有了侧隐之心，心恨手辣，下手更快，动作麻利，频频得手，娄建功勋。
三毛很得老大的赏识，于是将小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交给他打理。三毛跟他的兄弟很卖力，每天向老大交回大把大把的钞票，还有手机项链之类值钱的东西。老大一高兴，就分给他们钱，忙了一天的三毛跟他的兄弟们就到夜市上去风吃海喝，然后大醉而归。十几岁的他浑然不知生活还会有别的样子，老大的赞赏，弟兄们的恭维让他一时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似乎就是他人生的最高境了。
然而这一切似乎就在那天停止了。
“大家不要挤了，注意自己的东西！”售票员认识他们，她只能用这种语气来提醒大家。可没人搭理她，车上的人好像非常喜欢热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都在给自己寻找最佳的落脚点。
三毛盯上了一个老年人，车一开动他们便紧张做业，盯梢掩护动手各司其职，老人几乎没有觉察，衣袋里的钱包很快就到了二传（接包的叫二传手）的手里。
三毛准备下车了，得手之后就近下车是他们的规矩，要不然给人发现不但战果难保，还可能要遭受皮肉之苦。
这时三毛感到背后有人用手指捅了他一下，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女的。这样清秀的女子三毛还是第一次见到。
“把东西还给老人！”她说。“不然我就喊了！”
三毛见的人多了，干的事自然也不少，直到今天他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当着他的面出来制止他。有一次一个男人抓住了他的兄弟，结果被捅了一刀，车上没有一个再敢动的，都大气不敢出，他们便傍若无人地走了。那一段时间他们肆无忌惮，动起手来几乎不注意技术和细节了，三毛笑称他们已经由小偷改编成强盗了。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让三毛不由得一振，就像沉寂了几年的鼓被人猛敲了一锤，三毛竟然木呆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把东西还给老人！”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很有力，仿佛不可抗拒。
“它妈的，你找死呀！”一个兄弟不耐烦了，准备拔刀子，三毛挡住了，另一个上前就是一脚，那女子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他骂骂咧咧地抓起那女人掉在地上的包拉着三毛一溜烟似的窜了。
那天晚上三毛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睛就看见那个女子，她的眼神让三毛感到不安，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像木头似的坐在那里发呆。
他可以拳打脚踢，让她花容失色伤筋动骨，将自己的怒气一览无余地发泄了。但她的眼睛，那瞳孔里面射出的冷俊威严以及她的艳丽对他来说杀伤力是无限的，从她的脸上三毛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是耻辱，她那不可阻挡的目光让三毛开始冷静地回视自己的过去。
他何尝不想光明磊落地活着，可这个词对他以及他的伙伴们来说似乎遥不可及。曾几何时，他把自己的渴望和理想淹没在吃喝玩乐中，除了在玩乐之后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之外，三毛的世界里就只有钱，对钱以及值钱的东西感兴趣。这样的日子何日才能到头，他不知道，也许是黑洞洞的铁窗，也许是……每想到这里时，他就再也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母亲还指望他挣钱回去养家呢。拿起酒瓶一饮而尽，对他来说这是解决烦恼的最佳方法，喝醉了大睡一觉就什么也不想了。
晚上给老大上贡前，三毛让同伙把那女子的包连同里面的东西留下了。老大知道了准会打他个半死，看着同伴异样了眼光，三毛什么也没有说，这是他第一次截流应该上交的东西。尽管平时他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但今天他却要犯邦规了，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没人敢问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三毛默默地拿起包出了门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同伙在那里发呆。
她那锐利的眼神，白皙的皮肤，一袭长发仍历历在目，她那临危不惧的勇气让他无法拒绝，这个果敢冷俊的女子让他时时困扰其中不能拔。在她面前他应该是抓小偷的英雄，而不是人见人恨的小偷。一个男人在他一个清秀女子面前不应该是这样的猥琐，让人唾弃！
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他一刻了不能忍受这样的折磨和煎熬。
“把包还给人家！”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他心里发潮，软绵绵的，三毛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没有干过这类事，把抢来的东西还给人家，那简直是神经病，同伴们会耻笑的，老大知道了他就完了。现在三毛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个想法在思维里停住了，他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当个好人的感觉原来这么清爽呀！
她的包里除了上面印满洋文的化妆品外还有装着一千多块钱的钱包，三毛看到了她的名片，现在找她容易多了。
三毛拨通了她的电话，他说她的包在他手里，他准备还给她，电话那端一时竟然没有了声音，三毛只能听到不规则的呼吸声。
他们在她公司的门口见面了，她穿着制服，依旧那么干练沉着清秀，三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大姐，给你的包，里面的东西我没动过！”
她一脸惊讶，看得出几天前的恐惧还没有腿去。包里的东西她只略微地看了看。
“你为什么要还我的包？”她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看见你我就不想再干那事了，你的眼神让我……”三毛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
“是吗？这么说你是准备洗手不干了！”
“大姐，我听你的，再也不干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慌忙躲开了。他的语气很坚决，在一瞬间间痛下决心，他要与他的过去彻底决裂，不为别的，只为了她，为了她那不可抵挡的目光和勇气。
“好样的，我相信你。那你打算以后怎样？”她担心地问。
“我不知道，还是回家吧。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也没有什么本使，只能回老家。”他自言自语着。“回家干什么都比干这强！”
“我给你500块钱，你就当路费吧，回去好好做人!”说真的，她现在觉得他很可爱，她喜欢上他了。
“我不要，不能再拿别人的钱了！”他很坚决。
她再三坚持，他就是不要，他真的不想要，那东西现在太烫手了。
她走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姐！”他叫道。
她微笑着回过头看着他。
“我拿了你一张名片！”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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