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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3/1/12 13:47:00 人气: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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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原创]画蝶
当我轻轻的用水，将画在手臂上的蝴蝶一点点抹下去时，我明白一切都结束了！正如当初一个路人所说，“无非是画上去的，不可能一辈子都留着。”当这一切结束时，这只蝶便被我用水轻轻的抹去。
或许那个时候可以算做是秋季了，我仍喜欢穿著纱裙在河边的草地上漫步，朋友阿桐总是说我有点不太现实，偏偏喜欢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我也总是一笑了之，从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每天，习惯到这草地上来走走，记的这里盛夏的时候，草长的很高，有的地方会高达我的膝盖，阿桐说我和那夏天的草一样疯疯的，草是疯长的，我呢？可能是疯狂的在这里散步吧。
今天下午同一个并不认识的女生吵了一架，原因是她的男友送了一支笔给我。我认为这是一种幼稚的游戏。回到寝室和阿桐报怨了一阵，然后穿了件白色的纱裙，到河边散步，纱裙很薄，风透过纱吹在我的皮肤上感觉很好，清清爽的。此刻，天已近黑，这里很少有人散步了！有的草在发黄，矮了下去。很大的一片草地上，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走着。一向不愿拘束的我，更加放纵起来，开始在发黄的草丛中不停的踢来踢去，用以发泄下午的烦恼。我曾跟阿桐谈及过爱情，也告诉她说我不太相信爱一个人会有多深刻，在这个时代早就没有了那种单纯的只为爱情而爱情的爱情，所谓古典的忠贞早就不存在了。阿桐意味深长的笑，说我会遭遇一次爱情。我也付之一笑，会吗？你是算命的？
“喂！那个穿白衣服的，你站住！我的蝶！”
一个近乎吼的声音在我的左侧响起来，把我吓的一慌，跌坐在草丛里，眼前一晃，那个声音的主人从我的身上飞快的跃了过去！我侧过头，顺着他的手看，草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蝴蝶标本，显然，是我踢乱这些本来很有序的标本。我连忙爬起身说：“对不起！对不起！”并手忙脚乱的帮他收拾着散乱的蝴蝶！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慢慢的我发现，每晚去河边散步，总能够遇到他，他也总是很专心的守护着他的蝶。我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纱裙，在草地上晃来晃去。然后坐在他附近的一块平石上，托着下巴静静的望着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很瘦，眼睛亮亮的，那亮亮的眼睛里闪着的是地上的那些蝴蝶标本。太阳一点点的落到山的那头，光线越来越暗，他收起标本回家了，我从平石上站起来，轻轻的叹口气！每次都是这样，他从来不看我一眼，我想除了那些蝶，他的脑中也许没有其它的东西了，又怎么会记得穿着白纱裙的我呢？
秋天真的来了，但是阳光还很好，照在身上仍然是暖暖的，约好与阿桐在自习室里上自习，但是眼前的书上乱舞着的好象都是蝴蝶。我甩了甩头望向窗外，天很晴，连云彩都没有，纯净的蓝色，蓝的透明。慢慢的，我想，蝴蝶舞在这透明的蓝里将是多美的一幅画呀！……阿桐拍拍我的肩膀：“我来了！”向她笑笑，我收了回思绪。我觉得我迷上了那些蝶，和那个守着蝶的男生。我应该去的，我这样告诉自己！放下了书本，我对阿桐说要出去走走，顺着那条熟悉的路，我来到河边，来找那些蝶！
他还是和那些蝶在老地方，我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爱蝶？”我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同他攀谈。
“是呀，爱！很爱很爱！”他的眼还是没有离开那些蝶！
“为什么不捉些活的呢？这些都是标本呀！”
“它们都曾活过，死后被我作成了标本！”停了停，然后又说，“为了明年的春天，它们折断了翅膀在等待，我要陪它们一起等，等明年的春天！”他把眼神放逐到河的那一边，甚至更远，好象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我陪你一起等吧，好吗？我……也很喜欢这些蝶！”有点伪心，我说。
他笑了，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很像是初遇他时的那眼，里面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而我，一直陪他到再也不能晒蝶的日子！
冬天来时，我放假了，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正是圣诞节，我用兜里除了车费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张《化蝶》的CD送给了他，然后离开了这里，回到我所住的城市。寂寞的冬天，这里没有蝶，空荡荡的街上绝少有行人走动，我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用一支竖笛一点点的练习着那首《化蝶》，天气冷冷的，透过窗缝，风给我闷热的小屋吹进了一丝的清凉！窗棱上堆起厚厚的雪，已经升华变得薄薄的、小小的一堆，爱情呢？是不是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移动或是不同而改变点什么呢？
偶尔路过一条街，发现一个老人在作画，他的画布上有一只很美丽的蝶，冲动感使我停了下来！
“老伯，帮我画只蝶好吗？跟这只一样！”我指着画布上的那只蝴蝶。
老人抬起头，用食指堆了推厚厚的眼镜，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孩子，如果你喜欢，这幅画我送给你！”
“不，老伯，我想，请您帮我画在这里！”我卷起羽绒服，指着手臂。
“这……天很冷，而且不太好画呀！”老人有点犹豫的说。
我有些急了，心里除了想要那只蝶飞到我的手臂上，什么都不顾了！我脱下羽绒服，卷起衣袖！
“老伯，我不怕冷，帮我画一只吧，求您了！”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呆在那条街道上，老人在我靠近肘部的小臂上仔细的画着那只蝶！围观的人很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些人认为我是那种追求艺术的女孩，有人认为我是前卫的人，我一句话都不说。天真的很冷，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发抖，我怕那蝶有败笔之处！蝶是用一种中性笔画出来的，老人说要多描才能保证它不自己褪掉！一个路人仔细的看了看说：“无非是画上去的，不可能一辈子都留着。”我抬头对他说：“你不懂，这蝶……你不懂的！”我不停的用中性笔描着，这似乎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蝶在我的保护下依然翩翩舞着，舞到了春天，舞到了我开学的日子！
才三月，河边的草已经长出好高了！天也比我的那座城市热很多！他还在那个老地方，这种天是不能晒蝶的，可是，草地上，到处都是蝴蝶的标本，河里也是！树上也是！他坐在那里听我送的那盘CD，整个人如同置身在一个蝴蝶的王国！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用竖笛轻轻的合着音乐，他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我第一次感到春天应该是这个样子的：CD音乐的背景，蓝的天，蓝的河，绿的树，绿的草，满世界的蝴蝶！
到了穿短袖衫的天气，蝶露了出来，每日精心的描画，那只蝶好象刻在我的身体上一般！傍晚，我到河边去找他，他发现了那只蝶，很兴奋，仔细的端详着……我告诉他，这只蝶是画上去的，每天都要再描画几次，不然蝶就褪掉了！
“以后让我为你描蝶好吗？”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光里照出的那个人影是我！我突然觉得那眼睛里的光，有点让我失落，那光好象不是因为爱情！
那光不是爱情，或者不是很纯粹的爱情，但我还是选择和他走在一起！我想他也许是因为那蝶感动的吧！反正我得到了他！
在一起的日子，似乎都同我手臂上的那只蝶有关。每天的早上，他会来找我，帮我描蝶，然后我们一起去我学校的食堂吃早饭！阿桐总是笑眯眯的对我摆摆手，然后离开，我还是老样子的送她一个笑！上完课，我们会去河边散步，聊天，聊蝶，也晒蝶，晚上他送我回宿舍，分开前再帮我描蝶，一天一天的重复着，我很喜欢这种平淡！
他告诉我，蝶是恋花的，春天的花并没有全开，开的也没有多少，不过他就是喜欢蝶飞舞在春天，飞舞在没有多少鲜花的春天！看着他的眼，我说：“春天应该是那个样子！那个样子的春天也是最美的，比现在的夏天美上好多倍！”
……
秋天又快来了，在初遇他的那种天气。刚刚描好了蝶，他又送我回宿舍。临进门前我开玩笑似的问他：“如果我把这蝶洗掉，你说我们之间将会是什么样子？”
他愣了，然后问：“为什么要洗掉？不是很好吗？”
“无非是画上去的，不可能一辈子都留着啊。”想到路人的那句话，我随口说了出来！
他傻傻的看着我，然后一句话也没说，掉转头逃跑似的走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件错事！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我还没有起床，阿桐叫醒我，告诉我他来了！我连睡衣也没有换下就跑了出去！我想告诉他，昨天我是无心的！他站在宿舍门口，头发乱七八糟的，本是削瘦的脸满是疲惫，眼睛不再发亮，深深的陷在眼眶里！他应该一夜没有睡吧！
看到我，他努力的蠕动着嘴唇说：“我……要……走了。”
“你要走？”
“嗯……是的！”
“为什么？”
“找蝶！”
“那我……”
“你……不是蝶！”
我的泪一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中看着他视而不见的转身走出校门，拿起一个很大的行囊，然后一点点的消失了……此时，除了后背那堵墙，我再无依靠，贴着墙，我慢慢滑倒在地上！大声的哭了出来！觉得自己仿佛被黑暗吞没了！
从黑暗中醒过来后，我开始画蝶，我寻找所有的画着蝴蝶的书和画册，照着那些蝴蝶的样子不停的画呀画呀！阿桐哭了，她说我疯掉了！我想我也许真的疯掉了！慢慢的我不再满足于书本和画册，我去我和他常去的河边，画活的蝶，去野外，画飞舞的蝶，去以前从没有去的地方，画从没有见过的蝶！
毕业后，我在一家杂志社找了一份美工的工作，除了每天描手臂上的蝴蝶和完成要画的任务，其它的时间我都是在不停的画蝶！我很少回家，整日整夜的呆在办公室里，不停的画着，画蝶，也赶工。拿了薪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老总请假，到没去过的地方画蝶！现在我已经不再仅仅的用笔去画蝶了！我用计算机绘图去画，在十七寸的显示屏上，蝴蝶开始变的立体，开始有了“生命”！
男同事中有几个对我很好的！但是我只关心我的那些蝶！不画蝶的时候，我开始有点明白，当初，他的眼里为什么会只有那些蝶了！我想，他也许曾喜欢过一个爱蝶的女孩！而且爱的很深，但是后来他们也许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就像我这样，他开始只专注那些蝶！
我总是坐在没有人的办公室，点亮桌角的那盏台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描着手臂上的那只蝶！时间久了，我的脑中除了蝴蝶，好象已经渐渐的忘记了他的样子！昨天，阿桐打来电话，要我下个月去参加她的婚礼，我笑着答应了！算算到现在已经有五年的日子了，阿桐一直默默的陪着我，陪我疯，陪我哭，陪我笑，就算是她热恋的日子都没有忘记晚上打个电话要我早些睡，不要总是画，也没忘记要我看天气多加些衣服！这五年里，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停的支持着我！人生得此一知己，足矣！可是除了知己以外的爱情呢？我手臂上的这只蝶的爱情呢？眼泪，缓缓的滑了下来！
“这么晚了，还在描蝶呀？”一个声音在我的桌前响起来！我吓了一跳！赶忙把眼泪擦掉，抬起头时看到一张很熟悉的脸，他是我的一个同事，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每日里的工作，好象除了不停的画呀画呀，我从不过问身边的人和事！所以，同事的名字我一个也叫不出来！
“你没下班吗？”我问他。
“下班了，不过没回去，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别人，所以在这儿赶明天的稿子！”他搬了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我们中间隔了一张办公桌。
“你为什么总是描那只蝴蝶呢？”他看着我描，问我。
“描蝶，也描……一段爱情……”
“爱情呀，爱情应该是快乐的，可不应该是像你这样的整日里昏天昏地的画蝶！”他口气很轻松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我叫萧华，中华的华。”
“哦，你继续赶稿吧，我回家了！”站起身，我拿起提包要走。
“那，再见！”光照在他脸上，他笑着说。
我说了声再见走出了门口。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着他说的那句话，“爱情应该是快乐的！”看看手臂上的蝴蝶，我摇了摇头。
阿桐的婚礼很热闹，婚礼上，我开始仔细的看阿桐，她越来越漂亮了，穿着婚纱的她笑的很幸福！我不停的喝着酒，我不知道我的幸福在哪里！
从阿桐的婚礼回来后我开始筹办我的画展，一个只有蝴蝶的画展。画展准备了很久，朋友和许多同事帮我四处的散发请柬，请来许多的名家！埋头工作了这么久，抬起头来，看着这些人为我忙碌的身影，我深深的感动着！
站在画展厅的门口，看着正对门口的那幅油画——《春天》！那正是我与他一起度过的那个春天，草地上坐着两个人，女孩用竖笛吹奏着乐曲，男孩的眼睛闪亮的看着她，蓝的天，蓝的河，绿的树，绿的草，满世界的蝴蝶！
“我找来一盘《化蝶》的CD，我们用这个做背景音乐吧，我觉得这个很合适！”萧华走过来说。我点了点头，眼泪涌上来，在眼眶里轻轻的旋转，我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画展很成功，不少的画都被人以高价买走了，我每天站在展厅的门口看着画，看着进出的人群，描着手臂上的蝶。还有一天，展会就要结束了，那幅名为《春天》的油画有人出了四十万的价钱，我只是看着那个出钱的人笑着摇了摇头！所有的画都可以卖掉，只是这幅，我不会卖！
音乐轻轻的响着，我在厅门口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风微微的吹，又是初遇他的那种天气，我望着天空，想着同他在一起的那些片断，一切都像是一部故事片的电影。觉得这些年来，那一遍遍的眼泪和所有的事，似乎都是因为他而存在！可是自己却又已经快要将他忘记，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还是因为没有一个真正的结局才会一直无法放下。
恍恍惚惚的，似乎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回过头，我看到了他，还有那个他在走时拿着的大大的包！他还是那个轻瘦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发黄的颜色，记得阿桐说过，在经过一些历练之后，人的眼睛里会出现这种颜色。
“我知道你会来的，因为这里有蝴蝶。”我仍然坐在地上，没有动，静静的笑着说出这番话，我就知道他是会来的，看着他，那一瞬间，我几年来忘掉的那个模糊的影子又慢慢的清晰起来。
“是啊，这里有蝴蝶，所以我来了，我没有想到是你！”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我明天早上还要走的，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天。”
“这些年你都去过哪里呢？”
“很多地方，都是有蝴蝶的地方，许多时候为了这些蝴蝶，我弄的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就不得不站在街头向人们讨钱，或是廉价出售一些蝴蝶的标本。”他看看我的手臂，“这蝶还留着？”
“嗯！”
沉默了一会，我说：“你从来也没爱过我是吗？”
他转头过来看着我，然后说：“老实说，我的确没有爱上你，我只是感动了，所以……”
“所以你同我在一起！”
“是的。”他把头转了回去。“你……恨我吗？”
又是沉默……
“这一路上，看到什么蝴蝶是你最喜欢的？”我把话题闪开了。
“有一种西伯利亚的蝴蝶，可以熬过最冷的寒流，等到春天！”他的眼睛又开始闪光，神情兴奋的谈起来！
“有收获就好！”我站了起来，“去看看我画的蝶吧！明天我送你走。”
他认真的看完了整个画展，最后他在那幅《春天》前面久久的站着。我在展厅的门口清楚的看到他的泪一滴滴滑落下来。风吹起来，我把眼睛闭上，靠着门静静的听着《化蝶》，听着他的呼吸声，还有眼泪流过伤痕时痛苦的声音！
站台上，我把昨天晚上用铅笔画的一只白色西伯利亚蝴蝶和一封信给了他，要他车开了再看。
“再见了！这一次你又要走了！”
“是啊，又要走了！”
“到什么地方去呢？”
“到有蝶的地方去！你呢？”
“我？我……不是蝶！再见吧！”我微笑着说完，把他推上了火车。
看着火车一点点的离开站台，慢慢消失在我视线里，我想他应该在看那封信了吧！
“我没有看过西伯利亚的蝴蝶，可是我想它是白色的，经过一冬的蜕变，它得到了重生。再见了，我想我是真的爱过你，而你给我的，只是一个蝴蝶的梦，我仍是要感谢你，让我爱过，也拥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梦！这些年来，我认真的在蝴蝶的世界里寻找着你的影子，但是当你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知道你也不是蝶，所以我跟本就无法留住你的样子。还记得我手臂上的那蝶吗？其实它真如当初那位路人说的，不能一辈子都留着。爱过了，心痛了，我想如今的我，也同那西伯利亚的蝴蝶一样，开始蜕变，我要重生！再见了！”
走回侯车室，我到包裹处取来寄存的大包，向另外一个站台走去。现在萧华也许也已经收到那幅《春天》了吧！
我来到洗手池旁，轻轻的用水，将画在手臂上的蝴蝶一点点的抹下去，本以为，画了多年的这只蝴蝶会很难洗去，可是当水流过，蝴蝶一点印迹也没有留下！
人走了，蝶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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