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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2/8/27 9:05:09 人气: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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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怨伶（转）
一
“洛曲，你听说了吗？咱们院的羽衣投河了。”
一阵清洌的琵琶声戛然而止，弹琴的女子眼中掠过一阵不易察觉的惊异，她不屑地问：“她不是嫁了个金龟婿吗？没几天功夫呀。”
“那家是有头脸的人物，父母说什么也不肯的。她的情郎也是个顶懦弱的人。竟从了父母，将羽衣打发了出来。她一气之下就寻了短见。”
“这蹄子真是鬼迷心窍了，哪有她这样傻的情痴。整天‘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这天下哪有什么真情。更不用说我们这样的人，还指盼谁跟你两情相悦。”
被叫作洛曲的女子姓杨。大业九年，朝中贵族杨玄感反隋。狼烟四起，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逃难的父母把她卖到教坊。她没父没母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从小习乐作诗，晓音律通诗文，能歌善舞。加上她容貌妖娆，举指风流。成为纨绔子弟竟相追逐的红人。她是个极聪明的人，歌舞场上百般温柔，极尽媚态。眼眸顾盼间，妩媚之韵摇人心旌。檀口微起处，妖娆意态似不胜羞。
可她从不动一丝真情，更不让他们占到半分便宜。她明白，在这些人眼里她不过是他们荒淫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玩物，甚至连他们身上的一块玉佩都不如。她了解的越清楚，就越是曲意逢迎。恨不得将他们身上的金银细软全部榨光。这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情场上的逢场作戏早已泯灭了她的真情，她心里只有恨。恨昏庸的炀帝、恨混乱的世道、恨无情的父母、甚至恨她自己。她早已看透了世情，看破了红尘。对那些天真烂漫，心有所属的姐妹嗤之以鼻。
有人打趣她：“我们洛曲的境界，剪了头发作姑子是再合适不过的。”
她也自嘲：“真有那样的清心寡欲也好，可已经挥霍惯了。离不了这锦衣玉食。”
其实她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她对这颓靡的生活既厌倦又依赖。有时见了灾难般的绫罗绸缎，她就心慌意乱。听着四周的笙歌缭绕，打情骂俏，她也一阵头晕耳鸣。恨不得找个地方搜肠刮肚地吐个痛快，吐尽胸中的污秽。可真让她远离这奢华，她又办不到。她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命运的摆布与嘲弄。
反隋的军队中，陇西贵族李渊父子势力最强。他们势如破竹，攻入关中，占据长安。大业十四年五月，李渊废掉杨侑。改元武德，国号唐。
秦王继续南征北战，驰骋疆场。就在他浴血奋战之时。太子与齐王却在长安城中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在此期间，齐王认识了杨洛曲。齐王五大三粗，肥头大耳，眼睛被挤成细长的一条，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当他提出欲收洛曲为妃时，洛曲忍俊不禁。她觉的这真是件滑稽的的事情。
然而她教坊里最好的姐妹邵怡还是忧心忡忡地前来劝阻；“这个齐王相貌丑陋，性情粗野，年岁与你相差太多。长安城里那么多年轻英俊的公子哥任你挑选。你千万别从了他，把这一辈子都葬进去。
洛曲冷笑一声：“我这辈子？我这辈子从我卖到教坊的那一天就葬送了。以后再怎么糟踏也不过如此吧。”
邵怡温存的抚着她的肩：“你秉绝代之姿，具希世之才。怎么也要找个真正爱你、欣赏你、呵护你的人。那齐王一脸坏相，一看就是个下流胚子，不会对你动真情的。”
洛曲泪光荧荧；“傻姐姐，什么真心、什么假意。谁还把我们着种歌舞妓放在眼里。反正都是作戏，无所谓谁真谁假，无所谓谁骗谁，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众姐妹的归劝刺激了她的反叛心理，她真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最后。她答应了齐王。连她自己也觉的可笑。放着那么多英俊的阔少爷不嫁，偏嫁了这么个丑夫。也许是赌气，也许是自暴自弃。也许因为他是齐王，是天皇贵胄，动一动嘴皮子就能给她赎身。否则，像她这样红透长安的歌妓赎身，鸨儿又能赚个万八千的。洛曲不愿让她太得意。临了也要给她个哑炮。
就这样，杨洛曲进了东宫，作起了齐王妃。
齐王身边有很多妃子，整日偎红倚翠。对杨洛曲，新鲜几天就没了兴致。她并不感到意外，也早料到了这一天。对于男人的负心薄倖她早已司空见惯。她甚至盼着他早一点疏远自己。杨洛曲觉得这东宫和教坊没什么区别，那群争风吃醋的嫔妃就像教坊里搔首弄姿，献媚邀宠的莺莺燕燕。可她以前是卖艺不卖身，现在是卖身不卖艺，这是何等荒唐的人生呀。
二
武德四年，秦王李世民大破王世充与窦建德连军。洛阳的王世充政权垮台了。
秦王意气风发，回到长安晋见父皇李渊。太子与齐王在东宫大摆宴席，志得意满的秦王不免多吃了几杯。宴毕，秦王一起身便感头重脚轻，险些跌倒。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搀住，他一抬头，一个冷艳的女子轻轻瞟了他一眼，那湛湛如秋水，灼灼似晓星的眸子中有一丝倦怠的冷笑。他的酒登时醒了一半，正想开口道谢，那女子已飘然远去。
从此，齐王妃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常在秦王心头闪烁。她感到这女子身上有一股妖气，渐渐将他蛊惑。
自那次宴席后，杨洛曲觉的秦王造访东宫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当他在场，她就感到有一个人的目光对她如影相随。凭着多年的经验，她知道李世民越来越迷恋自己。她心中暗自得意，她喜欢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让他们倍受相思煎熬。这能使她的报复心理得到极大满足，但她心中也隐隐的害怕，她怕自己会爱上秦王。亦狂亦侠亦温文的李世民与她龌龊的丈夫有天大的不同。她不想为这些她痛恨的男人们负出一丁点感情与痛苦。
然而李世民并不理会她的矛盾心理，越来越频繁的接近齐王妃。一日，宫女送来一张蓝底碎金信笺，说是秦王送来的，请王妃谨慎保管。信中云：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而来迟。
浮长川而望返，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至署。
杨洛曲眼中涌出两滴清泪，心中隐隐作痛。她将信笺藏在自己的贴身小衣里。
忽一夜，熟睡中的齐王妃被李元吉一把揪起。他脸憋的胀紫。手中抖动着那张信笺，怒斥：“娼妇，是谁给你的淫词艳曲。”
杨洛曲伸手欲夺：“还给我，这是我自己写的。”
李元吉狠狠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拎到面前,恶声道：“是你的,怎么会藏的如此隐秘。你又何必这么急着要夺回去？”
齐王妃冷眼瞪着他，不再辩白。
他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到齐王妃脸上。她被那股蛮力打的滚落在地，嘴角沁出了鲜血。被激怒的洛曲厉声道：“我就是有了私情又如何。你整日寻芳猎艳，朝秦暮楚。我对你跟本就是无所谓的。”
李元吉气的浑身发抖：“来人，给我把王妃关起来！”
三天后，太子李建成邀齐王与秦王携王妃赏春。作为东宫主位，杨洛曲自然也得出面。李元吉才把被幽禁的齐王妃放出来。
京郊云淡风轻，清爽怡人。众人驰骋原野，追逐谈笑。李世民策马扬鞭，疾驰而去。众人也在他身后快马加鞭。渐渐的，人马都散落到树林中，齐王妃却鬼使神差的对他紧追不舍，不论做什么，她都绝不认输。秦王发现了她，勒马回身。体力透支的齐王妃从马上跌落。被齐王打过的伤口一阵揪心的疼，委屈与怨恨涌上心头，不禁跪在草地上，掩面而泣。秦王走近，却见她面色惨白，右脸上有依稀的掌印。他想把她扶起，可李世民的手刚触到齐王妃的肩头，她就用力将他推开。
“走开，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李世民却将她抱住：“我偏不，告诉我，是谁打你。”
“没人打我，你...你离我远点。”
秦王眼中闪过一丝未卜先知的邪恶：“你真的讨厌我吗？真正让你厌恶的是齐王吧。你爱我，不是吗？”
没人敢用这种志在必得的口吻质问杨洛曲，她害怕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拼命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李元吉是我丈夫，我只忠于他。”
杨洛曲从他怀中挣脱，她的脚痛的厉害。强撑着站起来，旋又跌落。
“你怎么了？”
“我的脚伤了。”她警惕的瞪着他：“你不用管我。”
李世民得意的笑着，把她抱上马，轻拍马尾，马便朝他们来的方向跑去。
杨洛曲听到李世民在她身后纵声大笑，那笑声让她一阵阵心悸。危机感在她心头升起，她不允许任何人占她的上风，也不允许自己如此狼狈。
当晚，李世民收到齐王妃的信笺
‘今世无缘，唯盼来生。’
杨洛曲不想继续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更不想被任何人操纵。然而当秦王抑郁成疾时。东宫也飘着齐王妃幽怨的清歌：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三
李氏父子逐渐统一了全国，政权基本稳定。三位皇子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建成与李元吉入朝见李渊，在玄武门前与埋伏已久的李世民部下展开激战。太子与齐王被斩落马下，这就是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
为了斩草除根，李世民的军队杀进东宫，誅杀太子与齐王諸子，东宫一阵血雨腥风，鬼哭狼嚎，宫人四处逃窜。洛曲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逃往何处，一大群士兵冲了进来，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两岁的儿子被摔死在地上。然后就没了知觉。
杨洛曲醒来的时候，已身在秦宫。李世民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还有儿子被摔死的一瞬间。她发寒热般的发抖，李世民向她走近，她吓的跌坐在地，惊恐的向后挪动。她躲进墙脚，口中念念有词。
李世民蹲在她面前：“你说我们只有来生，我却不要等。我就要今生。”
洛曲抬起头，用散乱的瞳孔盯着他，继而又把头深埋在衣裙中。
呜咽着说：“别杀我，别杀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
忽然，洛曲腾的从地上跳起，揪住李世民的衣襟，声嘶力竭的喊：“你杀了我吧，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你不杀我，就等着受死吧。”
她这样歇斯底里的闹着，直到再次晕倒。
这年八月，李渊主动退位，李世民继位。
杨洛曲住进了掖庭宫，被封为贵妃。然而她已变作一个不言不哭亦不笑的冰美人。整日一个人呆坐着，凭窗临风，独自抚琴。琴中似有惆怅莫名，悲愁万千。日影西斜时，到是一幅水清月冷、香消影瘦、人立黄昏的佳画。直到夕阳完全退尽，人与琴都被夜色吸去，化作掖庭宫怅然的底色。
李世民一改勤俭治国的原则，为她建琼闺玉阁，搜罗奇珍异宝。她却越来越冷默。直到有一天，李世民近乎恳求的问她：“洛曲，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难道，你真的爱李元吉？”
“我要你恢复李元吉的爵位和李建成的封号。”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淡定
“我...我答应你。”他忍不住又问一句：“那你可以原谅我吗？”
杨洛曲背过身去：“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恢复太子与齐王的爵位，对李世民来说，等于自己否定自己的行为。但他还是这样做了。杨洛曲以为越是苛求皇上，越能使自己快乐，可结果又不是这样...
不久之后，杨妃又变了另一副模样。狂歌滥饮，夜夜笙歌。南朝的艳曲，包括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都被她弹唱个遍。靡靡之音与亡国之音笼罩在整个掖庭宫的上空。
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杨洛曲，你以为这样醉生梦死就能麻痹自己的感情？”
洛曲醉眼朦胧：“皇上，我在教坊天天都是这样。你要是受不了，就废我好了。”
“你这个胆小鬼。你爱我，又不敢承认。你以为这样麻醉自己就万事大吉了吗？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杨洛曲就这样放任着自己。一天，一个青衣中年人来到掖庭宫。
“不知娘娘是否记得老朽。”
“你...你是庆州都督杨文干？你不是李建成的人吗？”
“正是在下。”
“你来这儿干什么？”
杨文干走后，洛曲命人给她沐浴。花瓣的幽香与氤氲的水气仿佛在孕酿一个瑰丽的阴谋。
两天后，皇上宿在洛曲的寝宫。
李世民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杨妃的心越揪越紧。
她轻唤一声：“皇上。”无人应答。她轻盈的下了床，取回一柄寒光棱另的长剑。杨文干策化了周密安全，滴水不漏的计划。她却偏要用这必死无疑方式。她举起剑向李世民刺去，却在空中停了手。死，她是不怕的。生死对她已不重要了。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她又将剑置于李世民的颈部，只要用力下去，一切恩怨情愁就都消泯了。可她却不由自主的哭泣。哭声惊醒了李世民，他惊起，本能的握住喉前的剑：“谁要害朕？”
然而在他面前手执长剑的竟是他深爱的女人。
他颓然的倒下。绝望的说：“洛曲，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呀。”
忽然，他又抓起剑端。嘶哑的说：“也好，你杀了我吧，我也累了。美人剑下死，作鬼也风流。”说完，仰天长笑。
杨妃的剑掉到地上，发出寒冷的撞击声。
“洛曲？”
“皇上，你别叫我洛曲行吗？”
“为什么？”
“这跟本就不是我的名字。这是我被卖进教坊后，鸨母起的艺名。她说这名字要艳而不俗，单是叫出来，就能把男人勾住。我就这样被叫了十几年，可我每一次听见它，都觉的恶心。”
“那我叫你什么呢？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我？我也记不清了。七岁就没了父母...好像隐约记得在洛阳的时候，我娘叫我如意。”
李世民淡淡一笑：“这是个很可爱的名字。”
“你能叫我一声吗？”
“如意。”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李世民用手捧起她的脸道：“如意，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感到脸上有温润的东西流过，可又不是她的泪。她猛的抓起李世民的手，上面满是鲜血。
她失声大叫：“你的手流血了，你的手被剑弄伤了，来人哪！”
李世民堵住她的嘴；“别喊，让别人知道你要杀我，你就活不成了。’他又得意的笑了，眼中还是那志在必得的邪恶：“如意，你还是爱我，你逃不掉的。”
杨洛曲心中的壁垒轰然瓦解。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了李世民。歌妓的屈辱生涯让她极度自卑，这自卑又催生出一种畸型的自负。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男人将她掳获。所以她选择嫁给一个她不爱也永远不可能爱上的人。当李世民出现，她就开始辛苦的筑起一道屏障。当她发现自己不能自拔的越爱越深时，对他的恨也日益滋长。玄武门之变更为她提供恨的理由。她用冷默伪装自己，用放荡的生活麻醉自己。她以为自己真的恨李世民。可是今天，她发现心里还是爱他。这一切，在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已注定......
清晨，杨洛曲走出太极宫。宫外的风好像格外寒冷。她仿佛听到风中飘荡着偈语：
花谢花开、时去时来、福方慰眼、祸已成胎
得未足慕、失未足哀、得失在天、敬听天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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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啊~~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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