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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2/3/1 9:50:31 人气: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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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悲伤(六·结局)
无法悲伤(六.结局)
回到家时,已是夜深,房内一片漆黑,却分明有什么在流动,是音乐,一个细细的女声在唱:"……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收音机小小的红灯闪烁在朱颜的膝上,是这广大夜色里的唯一的布景。 我看见朱颜的侧影,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身上披着一件白衣----那是我的白大褂。她双手合抱在肩头,那么紧,仿佛她所依偎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衣下实在的肉体。 她的头低垂着,脸庞在白衣上无比眷恋的摩擦,长发微微摆动。我凝视着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当那粗糙的布料擦过她的脸颊,她脸部细嫩敏感的肌肤,留下的一道道细微的划痕,而且阵阵刺痛。 是偶然,还是常常?在整个我不回来的日子里,她用我带着医院气息,肃杀如死神的白衣陪伴她孤寂的身心? 有一种冲动,让我想冲上去,抢回那件衣服----我和白大褂,是一只蛹和自己的茧,看见她全心怀抱的姿态,就好象看到自己的全部武装,都落入人手。无端地,我觉得自己是不着寸缕地孤立人前,我以为的铜墙铁壁,原来只不过是一层皮,除去那层皮,是我有些丑陋而赤裸的灵魂。 老钟象咳嗽一样地响了起来。我全身一颤,仿若从一个梦中惊醒,禁不住脱 口唤道:"朱颜。"
开了灯,突如其来的的光让我有刹那的失明,我趁着这最后的黑暗,听见自己的声音摇摇晃晃的说:"朱颜,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哦,是这样的,小宛明天早上就回来,当然,你要是没有地方去还是可以留下来……" 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我迟疑的转头,眼前不见了朱颜。 然后,便听到卧室里传来清东西的声音。她当然会走,我明明知道,可是这么决绝,不问我任何什么,让我一路准备的那些结结实实的借口,都象放了气的轮胎一样软了下来,而有些话,却泡了水般地膨涨起来,变得无比巨大,想要冲口而出,却又哽在喉头。 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将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烘托极其鲜明。 "咔",是她在拖椅子;"吱吱----",是她打开柜门;"悉悉苏苏",是她在清理衣服;突然,"乒哩砰啷"一连串的巨响,接着是朱颜的一声惊叫! 我拔腿便向卧室奔去,有一个瞬间,我以为朱颜死了。 卧室里一片混乱,椅子翻倒,衣物扔了一地,朱颜抑面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小小的蜷曲着的身体在那些杂物间,象一个被丢弃的塑料模特儿。 "朱颜,"我扑上去,"朱颜,"我抱起她,她的头歪向一边,我看见,她的裙裾上,血花正在迅速的绽放。 我不假思索地把她平放在床上,褪下她的内衣,伸手探向她的私处。血很腥很暖,奔涌而出,她的生命如此飞快的流逝,我的掌中掬满了鲜红的血,而我竟不能阻挡它的流淌…… 我开始害怕,颤栗,我想朱颜要死了,而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吗? 血。终于还是止住了。我迟疑地放手,恍然看见,那仰躺着的女子有着怎样绰约晶莹的肌肤,以及玲珑的曲线,还有,私处,乌黑的毛发和殷红的血……我缓缓的起身,朱颜却突然伸出双臂,用力拥住了我:"文凯。"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点的光,不知是谁拉灭了灯,抑或是因为我的脸整个地埋在了她的胸前。她环过我背后的双手,冰冷,犹如一个警示,可是她的胸口,是如此的温暖,还有女人的香,以及天地鸿蒙时的黑暗。 我的呼吸和她的心跳,渐渐急促,我挣扎着想要推开她。 可是,她又唤我,声音细小,却无比缠绵:"文凯。" 我颓然地放弃了一切抵抗,任她的声音渗透我的每一个毛孔和每一根血管。
"毕业那年,家里为我找好了工作,但是我不肯回去,我说我爱这座城市。然后便是六年,不断地,从一处到另一处,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每次都带着满腔的热情而去,却总是很快的失望,于是放弃一切,从头开始。……有过一个男孩子,他说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寻找的焦灼,他问我,你在找什么?不找行不行?留下来,过平常的日子好不好?……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却不能,不找。" "后来,遇到了他。第一次见他,就一惊,觉得仿佛似曾相识,他开口向我说第一句话,我已经认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那时我以为是一场新的爱情,直到,直到……文凯,你不会相信,你真的不会相信。"朱颜仰头看我。 我抱紧她:"我信,我真的信。" 她点了点头,继续她的叙说:"那是一次高潮,我脱口叫出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不是他……"朱颜寂寞的声音,在黑暗里渐渐地沉落,远去,却又从不远的地方,从四面反弹回来,象子弹,射进我的身体,我听见肌肉撕裂,听见骨骼破碎,听见血,汩汩无情地,流淌着。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这才知道,我的留下,我的辗转,我的找……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我以为把所有往事深深埋藏,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可是,记忆是一颗种子,埋得越深,就越会长成参天大树。……他其实不象你,但是你们的眼神,每一句话,举手投足之间,一样的冰冷权威,我爱他,因为他有你的影子,我爱他身上若隐若现的你……与他欢爱,从不开灯,黑暗将属于他的特征全部淹没,剩下来的,都是你……我以为,他是上帝的另一只手,然而……" "……后来发生许多事,污浊不堪,我不想说了,而他,逃了。"她冷冷地笑了,"他竟然逃了"。 "文凯,你懂吗?之所之来找你,除了我已经无路可去,还有,我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他的父亲是你……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子……文凯,你懂吗?" 我声音暗哑,更紧地抱住了她,说:"我懂,我懂……" "文凯,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请你原谅我,也请你相信我,我也许对你说过谎,可是我的爱是真的,就象我的血。" 我无言,禁不住用我的手,轻轻抚摸她,她的脸,她的颈肩,她的胸,她的身体如同火一般滚烫,仿佛要将我融化,那一刻,我和她如此如此地接近,肌肤相亲,如同黑夜里的丛林,有着奇异的宁静与骚乱。 "文凯,你要我吗?"她在我耳边低语,双手箍紧我。 我慢慢闭上眼,疲乏地说:"不。" "为什么?对小宛忠诚,还是,还是嫌弃我?"她的声音轻如蝴蝶振翅。 我摇头,说:"都不是,只是术后一个月内发生性生活会损害你的身体,……朱颜,你的一生还长……" "我和小宛,你还是选她?" 我无言地看着她,"我别无选择。" "那么,如果让时间倒流,到那个你已经遗忘了的下午,让一切重新开始,你 的选择又会是什么呢? 我站了起来,说:"你休息一会吧,我去接小宛。" 我逃也似地出了家门。 把朱颜和种种凌乱的思绪全都留给了身后的那扇门。
小宛是凌晨5点到的,累了然而兴奋,还在出租车上,就把给我带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我含糊地应着,一路盘算该如何向她解释朱颜在家里的事,忽听小宛"咦"了一声,说:"你的手心里怎么都是汗?" 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朱颜已经走了。 我拉开灯,发现房内收拾得整整齐齐,灯光下,地板泛着青白的光,仿佛早已荒芜的月色。我走进浴室,床单洗过了,平整地晾在铁丝上,已经快干了。 一切有关朱颜的东西都消失了。所有的洗理用品,衣物,梳上缠绕的那缕黑发,甚至,那种我已经渐渐熟悉的淡淡血腥气与香水混合的属于她的味道…… 她将一切属于她的都带走了。 就好象时间也将一切属于时间的都带走了。 所以在子夜,当她问我如果时光倒流,我的选择会是什么,我也只能在想了很久以后,轻轻地说,朱颜,时光不会倒流,而在那个我遗忘了的午后,我早已经失去了选择另一种可能的权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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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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