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发表:2001/12/25 14:28:01 人气:397       
|
楼主 |
蓝色的灵魂
一直是个悒郁的人，所以一直比较向往那些快乐的东西。也愿意向快乐的人或事靠拢，可是最终总是以失败告终，因自己不善表达而常常被误解了原意。
好几次，颜对我说：蓝豆，你是个古怪的女孩。而我，并不辩解，古怪也吧，普通也吧，我就是这样的人，上帝造出来的一个有着悒郁品质的人。
颜是我的同班同学，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们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同班到现在的高三，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我和颜起初家住在一起，是邻居。那时年纪还小，放学以后，一起做功课，我总是记得他会倒两杯开水，每个杯子里放两勺麦乳精，麦子和牛奶的香味随即随着蒸汽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我总是说：颜，天下最好喝的只怕就是麦乳精了。
夏天的晚上，齐坐在凉席上乘凉，仰望着星星，颜会告诉我哪一颗是牛郎星，哪一颗是织女星。有时候看到流星，我会嘟着嘴埋怨没来得及许愿。颜很不屑：依我看对着流星许愿未必就是什么美好的呢，流星不过是个没有轨道的星星而已，没有轨道，对天空失去了信心，一个流星就象一个跳楼的人一样，不同的是它跳下了天空。
颜说的话通常很有道理，不由得我不听。
初中的时候，颜的家搬走了，但仍然是同学。
颜对于我，既是兄长，又是朋友。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在我身边，每回遇到烦恼已习惯对他倾诉。由于生性沉默，一直以来我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当然除了颜。
高三，我十七岁，颜十八岁。花季年龄里的幻想与烦恼，有如阳光下飘飞的泡沫，虽然表面五彩缤纷，然而却从没有人能真正了解那泡沫里面的内容。
曾经和颜讨论过有关灵魂的问题。我认为灵魂和躯体是分开的，而颜却一口咬定它们密不可分。我想这分明是他错了，自古以来就一直认为人的躯体死后而人的灵魂会得以不灭，飞升，或者转世。可是颜说那是古人胡编乱造的。这一次我没有相信颜的话。
我坚信我的灵魂是蓝色的，蓝荧荧的永生不灭。颜只好退步：蓝豆，要是真的有灵魂，而且不灭，那我的灵魂也希望是蓝色的。
学校生活太过波澜不惊，永远是乏味的课文和公式。颜的成绩比我好的多，不仅如此，颜是一个好学生，每年都是三好生。而我，我实在是对学习觉得厌烦，颜总是学日本人一哈腰，对我说：加油吧，就要结束了！我一边笑，一边也一哈腰：是啊，请多多关照！
在紧张的空暇我喜欢听音乐，放松一下疲倦的神经。最爱听的是那首蓝色多瑙河，优美的颤音犹如透明的河水泛着蓝色的鳞光，欢快的旋律洗尽了悒郁和疲倦。在这方面颜是我的知音，我们都偏爱听古典音乐。颜常常说：蓝豆，你知道吗？我可真的爱肖邦呢！
是啊，这年头，大多数的人只爱听流行乐曲。古典音乐就象一些美好的却又被忘记的回忆一样只能悄悄在风中摇摆。可是还有什么能让人在寂静中听到微微的海风静静吹着海浪，能让人看到如水的月光丝绒一般光滑怡人？无论多么烦恼喧吵的心情在音乐中都能即刻回归寂静安宁。
高考结束后，那是一段好时光。每天我看小说书，懒洋洋的蜷伏在沙发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翻着书，眼睛散漫的从书页上掠过，嘴里喝着冰镇橙汁。以至于好几次颜不得不拼命按门铃，尽管如此我还是好半天才听得到门铃声。
颜一进门就带来一股汗味：蓝豆，下午去游泳，好不好？
我拿下一只耳机：明知我不会游泳。
颜自己从冰箱里拿可乐：教你还不成？
我翻翻眼皮：得了，小时侯，爸爸带你和我去运河游泳，只准我站在岸上看你们游呢。不过，颜，说真的，我羡慕你会游泳。
想象一下，全身浮在水面，鱼一样的滑翔，象德彪西的月光曲。
颜笑：这是什么比喻？不通不通。
八月，我和颜都接到了从南京寄来的大学通知书，不过不在一个学校。
九月，开始了大学生活。
依旧是很乏味的课程，我并不比对高中课程更感兴趣。但有一个好处，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惟有这一点让我感觉快乐和自由。常常我整日泡图书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耳朵里塞着耳机，灵魂在虚构的故事里穿梭不停。
呵，音乐和书是我赖以生存的养料。
颜每半个月来看我一次。空闲时间可真多，我有时会想一些有关白马王子的故事，我想白马王子总是该骑着白马缓缓的哒哒哒走过来的吧，这样我老远就能听见他的马蹄声，心里有了准备，可以预先想好要说的话，不至于到时候张口结舌，语无伦次。
可是每次和男生说话还是会脸红。
当然和颜不会，怎么会呢？颜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我大概已经忘记他的性别了。
没有想到的是爱情会在秋天突然来临，如夏天的雷阵雨在无一点预兆的情况下就倾盆而下，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初秋的午后，我端着盆从浴室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脑袋披散，顺着发丝，还不时有水珠滴下。穿过篮球场，向宿舍楼走去。突然，咣当一声，盆跌落在地，我一时懵了，不知发生了何事。恍惚间，一个人捧着球站在我面前，笑着说：对不起。我抬起头，很高的个子，我有点眩晕，我看见一张闪着笑容的脸，那笑容仿佛一道闪电，顿时心房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
后来易对我说：那天，你的盆掉在地上，你象做梦一样摸不着头脑，阳光照着你湿漉漉的头发，脸红红的，眼神恍惚。你整个人象一个粉红色梦，我一下子就掉进梦里了。
也许爱情就是没有理由的吧，我有时想。还什么也不了解，就能打动一个人的心，这是什么缘故呢？
第一次约会，易就吻了我。
圆圆的月亮象一个很大的气泡，身边的每一棵草，每一块石头，还有我们，都置身在它温柔的泡沫里。我还是喜欢沉默。
喜欢在沉默里易滚烫的手捧着我的脸，喜欢易手指上的烟草味，喜欢那些甜蜜的吻，喜欢那些…隔着衣服的爱抚。
深夜里易送我回来。我躺在床上，听那首蓝色多瑙河。我想我整个人该是蓝色的，而易却说是粉红色。是个错觉吧。
优美的颤音回旋，蓝色的波纹轻漾。我为我的灵魂悲哀，我想颜到底是错了，灵魂与躯体是可以分开的。
可是爱情是什么？是爱他的躯体，还是爱他的灵魂？抑或只能两者一起爱？我想问颜，可是颜很久没来看我了。
我真的象生活在梦里，每天都是做梦的感觉。灵魂的洁净抵不过躯体的诱惑，我知道这不是我，可是却已深陷，无力自拔。
终于我知道了易。他有过很多女友，他跳舞，逃课，打架，甚至考试作弊被处分。然而易对我很好，易说：蓝豆，你是个好女孩，太过纯真。蓝豆，你如果想离开我，你就走，我不会留你。离开对于你是件好事，对于我，我也许不必再有内疚。我不想带坏你。
我离开了易。一个月后我又去找他，当我靠到他的身边，闻到熟悉的烟草味，我终于忍不住，扑在他的怀里大哭。呵，缠绵的吻，醉酒般的漂浮，这些才是我想要吗？
颜终于来看我。颜说：对不起，蓝豆，最近忙学吉他，没空来。
我不言语。
颜惊：你怎么啦？世界末日也不见你如此颓唐？
我说：颜，我恋爱了。
颜愣了好半天：蓝豆，我学了一首曲子，叫蓝色珊瑚，要不要弹给你听？
时间过得真快，象一个滑雪的人，等到转回头去看时，已看不见来时的路。
三年级，我和颜都在外地见习。我在颓废的恍惚里又恢复了孤独。颜说：蓝豆，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吗？
我说：记得啊。
你老是穿蓝色的衣服。很小的时候，那时你穿一件蓬蓬的蓝裙子，清秀的脸，象一个小小天使。无论你怎么样，蓝豆，在我心里你都还是那个小小的天使。
我给颜写信，信里说：如果经过曲折的弯路，在彷徨回顾的时候，你还在原处，你知道吗？颜，当我看到你，我是多么感激。
也许颜未能体会我的心情，我想。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只有颜能让我感到安宁。
颜给我回信，他说：很多时候，当你经过很多的事，你忽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比如1+1=2，开始也许并不知道，总是在知道1+2=3，1+3=4后才恍然大悟原来1+1=2呢！
我有点不明白，颜的话总是比较深奥，但是我想那也没什么，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去问他。
又是夏天了，我开始穿蓝色的裙子，夜晚我开始喜欢听肖邦的小夜曲睡觉。我暗暗在心里想：等到见习结束，暑假里我一定要颜教我学会游泳。
可是见习还没结束，颜就出事了。
颜和同学去郊区的小河游泳，两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我以为这不是真的，颜，那么小的时候就会游泳的，怎么会呢？
颜的室友给我一封信，已经封了口，还没来得及寄出。那是颜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蓝豆：
你好。以为我和你之间再也无须什么表白的话语，可是我想我错了。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所有的思想你都是知道的，而你所有的思想我也是知道的。蓝豆，如果爱情的方程式是表白，那么，今天我来写这个方程式。
你老是穿蓝色的衣服。很小的时候，那时你穿一件蓬蓬的蓝裙子，清秀的脸，象一个小小天使。无论你怎么样，蓝豆，在我心里你都还是那个小小的天使。
从我懂得爱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爱的那个人穿着蓝色的衣服，有一个蓝色的，蓝荧荧发着光的灵魂，她忧郁沉默，可是她的梦幻的眼睛象肖邦的小夜曲一样让我深深爱慕。我感谢上帝给我机会让我和她一起成长，让我时刻能感受她的喜怒哀乐。
蓝豆，我从没想过在我的生活里会没有你的存在。从童年的往事到今天，我所有的回忆都与你有着关联，而现在我只盼未来的每一天还是能与你相关联。
如果爱情是彩虹，我看得见她的美丽，感受得到她的灿烂，我还希望我能握她在手中。
蓝豆，愚蠢的我以前错过了一次机会，今天，蓝豆，请你拿开你的耳机，请 听我说一句：蓝豆，我爱你。
我没有哭。
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怀疑颜其实并没有离去。夜，我整理过去的东西，小时侯收集的糖纸，邮票，还有火花，几乎有一半是颜给我的。很多的磁带里，我挑出肖邦的所有磁带连同有关颜的所有回忆一起付之一炬。
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颜。从七岁就一直在身边的颜，上帝再也不会给我第二个了。可是愚蠢的我为何就这样错过了呢？
也许还是颜说的对，人的躯体其实和灵魂是密不可分的。躯体消失了，那个蓝色的灵魂，即使在窗外蓝荧荧的发着光，我却不能看见。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过肖邦，就连最爱的蓝色多瑙河也很少听，因为我知道我的心再也不会象过去那样寂静安宁。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