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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1/6/22 18:45:10 人气: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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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黑玫瑰的狂想
“黑玫瑰是一种很珍贵的品种，可惜我从来没见过。”这句话成了我对外公唯一的印象，也是当了一辈子花匠的他一生唯一的遗憾。外公去世那年，我七岁。如同所有不懂事的小孩一样，我对外公的死并无任何悲伤的感觉。但不知为何，从那时起，我幼小的心中萌发了一个坚定的信念：我想要亲眼见见黑玫瑰。也许是为外公，也许为了自己。而我疯狂的人生也就此开始。
父亲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每日早出晚归，辛苦赚钱；母亲很会理财，总能把一笔笔开支安排得妥妥帖贴，一家三口过着平凡富足的生活。有时我会奇怪，外公留下来的名贵花草似乎越来越少了。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把钱都花在外面喝酒玩女人，母亲只好变卖花草来填补家用。
我就读的是一所古板的寄宿制私立教会女子学校，该校以学费高、质量好和校风严谨而远近闻名。在校长麽麽的独裁领导下，学生们个个循规蹈矩，不敢大声谈笑。整个学校死气沉沉的，如同一座远离尘世的修道院。我不愿被困在这里，然而有一个地方，使我始终没有离去。那就是校长的私人花园。据说曾是某某时期的皇家园林，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我一直不能放弃找寻黑玫瑰，所以我决定进去看一看。
如果人间还有乐园的话，我相信就是这里了。纷乱交错的灌木随地丛生，间或开着许多金黄的石楠，长得很茂盛，也有几株是橙红色的。苍蓝色的日光透过高大的香樟，洒在淡紫色的熏衣草上，夏日的馨香中渗着凉凉的香草味。林子里很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在潮湿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我信步走着，到处都是蓝色和金色的蝴蝶。忽然一只黑凤蝶从我身边掠过，停在一朵洁白如玉的花之蕊上。啊，这是贞洁白百合！变异后的郁金香酷似酒杯型的白百合，故而得名，是很珍稀的名贵品种。我家里也曾有过的，是外公生前最喜欢的一盆花，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想到外公，我才发现，这里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黑玫瑰，难道我终于也无法实现外公的理想吗？
黑凤蝶倏地飞离了白色花瓣，仿佛受惊似的，我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子正站在我身后腼腆地微笑着。好耀眼的人啊！我直觉地感到。
“很少有人来这里啊！你是来陪我的吗？”她眨着真挚的大眼睛，满心喜悦地对我说道。她的声音，和那双眼睛一样清纯明亮。
我无言以对。
“我有个很棒的名字哦！我叫炎。”
“炎……”我喃喃自语。
“没错！你的声音真好听，以后只有你才可以叫我的名字哦！”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请你以后常来看我呀！”
这怎么可能呢？我暗想。可是在她诚恳的目光下，我没有说出口。这个人，单纯地令人不忍心拒绝。不对，在这种沉闷的学校里，不可能会有如此热情明朗的人，她一定是个花仙子吧，那朵贞洁白百合的小精灵。也许继承了外公对花的喜爱，我常常把人想成花，把花看成人。我曾想过，如果我是一朵黑玫瑰就好了，那样外公走的时候也许会开心得多；没有生而为人的烦恼，不必伪装自己的感情，在短暂而绚烂的春光中自生自灭。这是我最渴望，也是我最不可能得到的。炎，是个很特别的人，在她面前我不能正视自己，因为她拥有我所没有、或是已失去了东西。
校长麽麽突然派人来找我，说我母亲出了车祸，要我立即赶去医院。车祸吗？我忽然想起外公就是死于车祸的。医院里到处都是淡淡的来苏水味，多放几盆茉莉也许会好些。走廊里，一个穿着很搞笑的男人正在拼命向警方解释他没有酒后驾车。我只奔手术室，出来的医生只是摇摇头就走了。我看见母亲就躺在那里，头上绑着渗血的绷带。我轻轻地走进去，怕吵醒她似的。累了那么多年，我第一次看见她那苍白的脸庞如此安详。母亲长得很漂亮，却总是露出悲伤的神情。难道是你自己选择这条路的？母亲啊，你怎么这么傻，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父亲，你知道你错过了一位多好的妻子吗？
母亲努力睁开双眼，定定地向我望了许久，突然举起手指着我说：“黑…玫瑰……”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我站着不动，很仔细地回想着外公临死前对我说的话，记得那时他似乎笑得很满足，到底是什么话呢？…“听人家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是可以看见别人真正的形态的…黑玫瑰是一种很珍贵的品种，可惜我从来没见过…但是现在…我没有遗憾了……”
父亲终于没有良心发现，在母亲死后一个月，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校长麽麽－－如今是我的继母－－为了向我表示她的慈爱，亲自带我参观了那个神秘花园。我家里的花都被移植到了这里，一个秀丽的白衣女孩安静地站在花从中。“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炎。按年龄算，应该是你妹妹吧！…”炎，是校长的女儿？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我曾以为她是我期待已久的太阳，虽驱不走我心中满天的阴霾，却温暖了那颗冰封的心。原来我错了，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中间远隔千山万水，她是白百合，我是黑玫瑰，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只有我还傻傻地固执于自己悲哀的恋情。校长麽麽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可我清楚地感觉到，那一瞬间，有些什么碎了，眼睛和更深处的东西有种酸酸的感觉，而我的嘴角早已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清晰的上扬的弧线。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父亲、母亲、校长麽麽，还有，炎。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迫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转身望向窗外，天上是一弯细细的上弦月，一只精致而苍冷的银钩。
我起身穿衣服，我要去看看那个花园，和里面的那朵花。幽静的树林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我怔怔地看着贞洁白百合，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炎，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知识你不知道而已。
不知何时，身旁散落着许多凌乱的玫瑰，水红色的、淡金色的，一大朵一大朵地洒落满地，很震慑人心。我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在我心中曾有一个圣地，那里的日光是苍蓝色的。可是那里不属于我，那里只有白百合，没有黑玫瑰。
腹中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毒性终于发作了。我在出门前服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不久以后，我就会全身痉挛、肌肉萎缩而死。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罢了，醒来后，我仍是一朵珍贵的黑玫瑰，在花香鸟语的簇拥下，冷眼看着人事变换。
好象有人来了，可惜我已没有力气睁眼看看是谁。炎，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她的名字，炎，炎，炎……
一个清澈透明的声音传了过来：“哇！爸爸你看，这里有好多玫瑰花哦！有红的、黄的，还有一朵黑色的…”
“傻孩子，玫瑰是没有黑色的。真正的黑玫瑰其实是灰的。这是一朵变异后的黑郁金香，看起来和玫瑰有些相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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